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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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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京茶尚未認出池旒, 紅鳥就已經先一步發現了那佇立在不遠處的身影,正是疑似為神秘組織會長的人物。

自從同盟四分五裂之後,整個游戲場的高級別玩家們, 都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樣,變成了一盤散沙。

更有甚者, 因為心灰意冷, 對未來感到無望而自殺。

紅鳥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敏銳察覺到了游戲場內部, 還有另外一股隱藏得更深, 也更恐怖的秘密力量。

比起家喻戶曉, 被所有人所知,更為可怕的是什麽?

——在游戲場這樣的地方,到處都是直播鏡頭, 卻任由掘地三尺也無法挖出任何情報。

有一部分天榜玩家並沒有崩潰,甚至沒有受到同盟的任何影響。

好像他們原本就不在意同盟,而是隸屬於另外一股力量。

紅鳥追查許久, 也不過得知一點皮毛。

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情報的人物, 竟然主動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不, 應該說,是池翊音面前。

並且顯示出了與池翊音不同尋常的親近關系。

雖然紅鳥之前就隱約有所猜測, 也知道兩人之間有所交易,對新世界的開啟有內情。

但現在如此近距離的聽到兩人提起過去的事情,還是讓紅鳥驚駭的瞪大了眼睛。

十二年前,那時候, 池翊音可沒進入游戲場。

才十一歲吧?

但這位……

紅鳥的視線在池旒和池翊音之間來回掃蕩,慢慢的, 他從那兩張冷酷理智到相似的俊容上,發現了些許端倪。

紅鳥:…………我要瘋。

他不由得長大了嘴巴,抖著手指著池旒,卻阿巴阿巴說不出話。

京茶:?

“她怎麽你了?”

京茶狐疑的看了眼池旒,壓低聲音問紅鳥:“要不,我幫你殺了她?”

他的聲音不大,但池旒和池翊音全都聽到了,齊齊轉頭向京茶看去。

那一瞬間,京茶如芒在背,瞬間繃緊了神經。

像是被兇獸盯住的兔子。

他僵了僵,慢慢扭過身看來,被池旒那雙鋼藍色眼眸看得難得有些招架不住。

池旒彎了彎嘴唇,扯開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容。

“你家的小朋友,口氣倒是挺大。”

池旒轉眸看向池翊音:“隨了你。”

池翊音欣然應下:“那是自然,畢竟如果不抱著殺死你的決心,如何能勝過你?”

“池旒,我不是沒有思想的木偶,你在將我拽進游戲場,想要得到我幫助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點。”

“不管你想不想承認。”

他掀了掀眼睫,平靜看向池旒:“我與你,是都該死的相似。你想要成為新的神?不好意思,我也一樣。”

“並且不準備放棄。”

昏暗空曠的空間內,一時間靜默無言。

只有狂風猛烈撞擊著玻璃,像是無數鬼魂在哀嚎嘶吼,而一個個帶血的手印被留在了窗戶上,鬼臉擠擠簇蔟的壓在玻璃上,變形到扭曲。

整座沈浸於地底的荒蕪鬼城,竟然像是在逐漸蘇醒,有什麽東西要從地底最核心睜開眼。

池旒擡眸,看向窗戶外的鬼城。

“我和你還是有不同的,小怪物。”

她忽然笑了一下。

池翊音皺了下眉,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池旒……他是不是,還是輕敵了?

以她的力量與冷酷,是不是還策劃了其它事情,他卻沒有意識到。

池翊音註意到了窗戶外的異變,但比起群鬼帶來的危機,他更加忌憚於眼前的池旒,眼不錯珠的盯著她,不敢錯過一絲一毫她的動向。

池旒明明在笑,可那張俊容上,卻滿是冰冷的鋒利之感。

像是出鞘的刀,鋒芒已露。

“你有了感情,也就有了破綻。沒有在最合適的時間殺死黎司君,是你犯下的最大錯誤。”

池旒單手插兜,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瞥向池翊音:“你將因你無法挽回的錯誤而後悔。只是到那時,已經再無彌補的可能。”

池翊音先是楞了下,不明白池旒為什麽會忽然提起黎司君。

但很快,他就回想起了之前在湯珈城時,池旒曾經要求他殺死黎司君但被他拒絕的事。

他緩緩睜大了眼睛,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

就在池旒入侵挾持了系統之後不久,他們幾人就墜入了亡者的深淵,卻只有黎司君被隔在外面沒能進來。

池翊音本以為那是因為對立的陣營所導致的,世界意識阻攔了黎司君,不允許其做出超過限度的事情。

但現在回想起來……有沒有一種可能,促使這件事發生的,其實是池旒?

為了她自己的目的,她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沒有任何情感可以阻礙她的理智。

否則,又要如何解釋本來就已經劫持了系統,獲得了最高權限,完全可以在虛擬空間操縱這一切的池旒,又重新出現在了副本之中?

紅鳥之前就說過,S級一共有四個。

相當於四個副本組成完整的新世界地圖,只有四個副本全部出現,新世界才是完整的,同樣,系統的數據庫儲存的數據,也才會是完全體。

但是現在,第一個S級副本【雲海列車】才剛剛被觸發,甚至連副本本身都並不是完整的。

池旒雖然在最初也是最容易出現漏洞的時候,獲取到了系統權限,但這也有弊端。

那就是——不完整。

但以池旒的性格來說,她絕非會就這樣放在一旁,勉強使用。

她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找回另外一大部分丟失的權限,拼湊出完整的系統權限,吞沒整個新世界的數據庫。

而擁有游戲場最高權限的,就池翊音所知,目前只有兩個存在。

一個黎司君,一個世界意識。

也是最初達成協議的兩方。

就連兩方的系統,現在都沒有足夠的權限來掌控新世界。

那池旒會選擇的切入點……不言而喻,自然是選擇與玩家成為同伴,因此有了弱點的黎司君。

世界意識太過縹緲,更像是人類所有潛意識的集合體。

她是一個概念,雖然存在,卻沒有實體,幽魂一樣不好捕捉。

黎司君……

池翊音猛地陰沈下了眼眸,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對黎司君做什麽了!”

他厲聲問道:“所以在包廂裏的事情,是你的手筆?”

不需要池旒回答,池翊音心中已經有了清晰的答案。

之前每次池旒出現時,都會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名叫蕭秉陵的男人,這一次,並沒有出現。

池翊音曾經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濃烈的敵意,知道他對池旒,是不可撼動的忠誠,絕不會隨意缺席。

唯一的解釋,就是蕭秉陵被池旒派去做了其他事情。

還會有什麽?

自然是在副本核心被激發的時候,搜集有關於新世界的完整情報,奪取系統權限。

池翊音嘗試著呼喚新系統小雲海,但意料之中的,與之前一致,小雲海並未出現。

只有一片寂靜。

……最糟糕的猜想,成真了。

池翊音冷冷看著池旒,邁開長腿,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如此沈重,仿佛醞釀著將要到來的風暴。

“池,旒!”

他咬牙切齒,低沈的聲線下的怒意毫不壓制的爆發,像是噴發的火山。

那張溫和的假面被池翊音拋下,一直以來偽裝成紳士的怪物,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池翊音走向池旒的每一步,都有更加兇猛磅礴的力量從他的靈魂深處噴湧而出。

“你敢,動黎司君一下試試——他是我的人,還輪不到你來傷害!”

那雙湛藍的眼眸沈沈無光,冰冷如刀鋒。

力量遵循著他的意志,掀起狂風,化作強有力的利刃從四面八方直沖向池旒。

兇獸的虛影隱約出現在池翊音身後,嘶吼咆哮,一閃而過。

在見到池翊音背後虛影的瞬間,池旒鋒利俊美的容顏上,第一次露出了錯愕的神情,為這意料之外的發展而感到驚訝。

正如池翊音了解池旒那般,池旒同樣了解他。

包括他所覺醒的力量,三條限制的嚴苛,以及他十二年來為了使用這雞肋一樣的力量所付出的努力……

池旒對此一清二楚,像了解強敵那樣調查了有關於他的所有。

因此,她知道池翊音的覺醒力量並非武力,更傾向於對世界的觀察。

而一直以來,池翊音也同樣在記錄和分析他的力量。

這卻是第一次……第一次,池翊音表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意志,想要將某人殺死而非記錄。

起因,卻是黎司君。

池旒在瞬間的訝然之後,便斂眸輕笑,了然於胸。

“池翊音,我的小怪物,你還是長大了,並且有了自己的情感……即便,這情感有可能會成為你的弱點,削弱你的意志,你還是打算堅持嗎?”

池旒勾唇低語。

兇獸虛影卻在轉瞬間便已經近在咫尺,張開血盆大口,眼看著就要將池旒吞沒。

狂吠吹刮起她搭在肩上的長風衣,墨色長發在身後翻卷。

那張被盡數露出的鋼藍色眼眸,明亮如雪光。

頃刻間,無形的力量覆蓋空氣。

池旒不過擡手輕輕一揮,空氣的結構就迅速被改寫,成為了堅不可摧的透明城墻,牢固擋在她與池翊音中間,讓對方的攻擊再無法寸進。

成長的小獸嘗試著在狩獵場上亮出利爪,露出獠牙。

可早已經在這片遍布危險的曠野上稱霸十二年的怪物,卻對此不以為意,根本沒有將對方視為自己的威脅。

“因為情感而留下黎司君,將會是你做過最糟糕的決定。終有一日,你將因此而死亡。”

池旒在警告池翊音,在她看來,對黎司君的庇護,只是池翊音失去了理智之後的錯誤判斷。

甚至更像是遲來的叛逆,只為了與她做出不一樣的抉擇,以此來彰顯他的正確。

“你想要成為我的敵人?”

池旒嗤笑:“先活下來再說吧。”

話音落下,她再也沒有看池翊音一眼,而是轉身,望向大片大片玻璃幕墻外的荒蕪城市。

池翊音皺眉,從池旒的話語中隱隱意識到了什麽。

她利用了黎司君來切入進薄弱點,卻出現在了地下城池,而不是先一步進入下一個副本。這就意味著在她看來,更重要的東西,在這裏……

“轟隆——!”

巨響震耳欲聾。

大地在搖晃。

連同整座高聳的建築都在劇烈顫抖,像是下一秒就會倒塌。

池翊音迅速回神,在穩住身形之後,立刻本能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但他卻模糊覺得自己視野中的畫面,好像有哪裏不對。

大腦慢了半拍,在池翊音已經轉過頭看向玻璃之外的城池之後,才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色彩。

屬於池旒的那一抹紅,消失在了池翊音眼角的餘光中。

整個空曠寬闊的空間,重新恢覆成了昏暗無光的沈悶。

池翊音楞了下,迅速扭頭向池旒剛剛站立的地方看去。

但是那裏,已經一片空蕩。

只一轉頭的瞬間,池旒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不見,不知去向。

不等池翊音沖過去查看,旁邊就響起了紅鳥的示警聲。

“池哥!看外面!”

紅鳥瞪大了眼睛,指著玻璃幕墻外面的城池,滿臉的震驚:“地震……不對,地下城池在陷落!”

池翊音立刻擡頭看去。

這一次,他看清了巨響來源的方向。

在那裏,已經破敗荒蕪的城市建築,在跟隨著大地一起顫抖著傾倒,飛濺起一片塵埃。

而在沙土彌漫的視野中,依舊能夠隱約看到遠處的地面在塌陷,高樓和廢墟一起墜落向土層之下。

宛如地震後的慘烈景象。

只是奇怪的是,池翊音他們所在的建築並沒有一並倒塌,地震更像是只發生在特定的區域。

而對於池翊音等人來說,他們要面對的危險,遠遠不止於此。

當地面上所有的建築都倒塌,就連廢墟也跟著開裂的地面一起墜落,地震的區域像是被大刀闊斧的清空,只剩下一個巨大的碗形大洞。

塵土漸漸散去。

地震後的遠處也終於如實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那一刻,就連池翊音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瞳緊縮。

金色的光芒在巨大的深淵坑洞中閃耀,像是太陽墜落了地底,在地心燃燒成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明亮的金光將整個廢棄的地下城池都鍍上了一層金邊,黑暗被逼迫後退,將空間讓渡給光明。

池翊音擡手半擋在眼前,看著那坑洞時竟然有種直視太陽的壓迫感。

他半瞇著眼眸,試圖看清那金光之中的東西。

即便那其中的東西因為過於明亮的光芒,只能隱約看到一點輪廓,但池翊音還是隱約察覺到,那似乎是他曾經見過的建築。

凡是他見過的,便總會在記憶中留下痕跡。

他有著這樣的自信,並且不認為是自己錯看。

於是,在紅鳥兩人不得不擋住眼睛,還是被突如其來的強光照射得眼睛刺痛,流下生理性眼淚的時候,池翊音卻始終沒有放棄對那金光的探索。

並且不知是他與那兩人體質不同,還是其他原因,那金光除了最開始的壓迫感之外,就一直沒有再讓他感到難受。

像是從強光被強行柔和了下來,剔除掉了所有強硬威嚴的力量,只餘下光明溫和的一面。

就像是神明攏起羽翼,悲憫溫柔的垂下眼眸,在庇護祂的信徒,註視著信徒的旅程。

為他輕輕拂去肩上的塵埃。

而池翊音也慢慢看清了在那金光中的,到底是什麽。

一座……神殿。

那神殿高大巍峨,磅礴大氣,即便從如此遠的距離看去,依舊有種直視神明的震撼與肅穆,令人新生敬畏,不敢做出任何不敬神明的舉動。

如此宏偉的神殿,本應該高高佇立於群山之巔,或是在城池最中央的廣場之上,受千萬人敬仰朝拜,以信仰和神力來指引信徒,賜福人間。

然而,此時它卻屈居於早已經破敗不堪的地下城池,甚至深埋於地底。

如果不是這場地震的崩塌,或許,這座遠遠比城池埋葬得還要更深的神殿,會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再也不會讓世人看到它的風姿與光華。

紅鳥流著眼淚,眼睛刺痛難忍,拼了命也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隙,在模糊的淚水中,隱約看到斑駁金光。

池翊音卻直視著那神殿,楞在了原地。

因為那如同由黃金打造的神殿,正與他記憶中的模樣一點點逐漸重合,勾起了他曾經的記憶畫面。

在娃娃咖啡館的時候,因為副本效果,所有玩家都會強制回到了記憶中似乎最美好而不願放棄的記憶。

就在那時,池翊音在虛假的記憶中看到了池旒。

而池旒,在虛假的記憶世界,為他打開了通往黎司君記憶的橋梁。

在黎司君的世界中……同樣有一座高聳的黃金神殿。

與現實中那座被冠以一切神跡發祥之地、神明真身降臨過的殿堂、聖物等等盛譽的黃金神殿,一模一樣。

只是,黎司君記憶中的那座神殿,要更加近乎於原初的模樣,有著現實中早已經遺失和毀壞的雕塑壁畫。

以及,高高穹頂之下,沈默佇立的神明真身雕塑。

那時,黎司君告訴池翊音,他感到幸福的瞬間,是在神明被推翻,黃金之下埋藏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

而現在,那座在黎司君記憶中的神殿,再一次出現在了池翊音眼前。

卻是以另外一種模樣。

黃金神殿周圍掀起血海滔天,頃刻間便將整座神殿吞沒。

原本璀璨的金光失去了光亮,即便它如何試圖穿過厚重的血海,向昏暗毀滅的世界透露出些許微光,但還是被血海徹底覆蓋。

神殿也隨之消失在了眾人視野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在血海中浮沈的一具具屍骸。

像是整個海面,全都布滿了人們的屍體。

一具連著一具,密密麻麻,沒有半點縫隙。

池翊音也迅速回神,思維從過去的記憶中抽離,重新回到眼前的地下城池。

在看清組成了海面的那些東西的時候,池翊音厭惡的緊皺眉頭,因為數量如此龐大的死亡而感到不適。

紅鳥也被驚得大叫了一聲,連連從玻璃幕墻後面退開數步,踉蹌著撞到了身後的辦公桌。

不知道他到底撞到了哪裏,碰到了什麽開關,只聽“啪!”的一聲,原本昏暗空曠的辦公大廳內,竟然響起了電流一樣的“滋滋”聲。

隨即,影像被投射在白墻上,也開始有聲音傳出來。

池翊音轉頭看去,便與白墻上被投射出來的女性對上了視線。

只是,那位身穿制服的女性面容嚴肅,眼睛並沒有真的看向池翊音,更像是在看眼前的攝像設備。

她在無數時間之前,錄制著這場被重新放映的光影。

“今年是毀滅第七年,我們失去了一切希望。”

“神在創世第四天說,要有光,我們則在毀滅第七年,失去了太陽。所有還幸存的人類,為了躲避地上惡劣的氣候影響和異變的生物,被迫轉入地下,節省所剩不多的能源。”

“但即便如此,在三年後的今天,最後的能源,還是宣告用磬。”

“水源,食物,太陽,能源,適宜生存的家園,我們都已經失去了。毀滅第七年,我們一無所有,背水一戰。”

女性的聲音並不溫柔可愛,而是透著力量感的冷肅堅定。

她的聲音回響在空曠的大廳裏,一層層回蕩,黑暗如此孤寂。

可她堅定的聲音,卻像是刺破黑暗的長劍,即便在這樣惡劣而絕望的環境中,她也不曾放棄。

不,不僅是她。

還有她身後所有還活著的生命。

所有人看向鏡頭的眼神,雖然疲憊,卻還是殘存著對希望的向往,依舊堅定的想要回到他們曾經美好的世界。

這場被重新上映的影像,不僅吸引了池翊音,就連紅鳥和京茶,甚至小怪物,也都齊齊向白墻上不斷閃爍的影像看去。

京茶抽空看了一眼,隨即便立刻將註意力重新放在建築之外。

地震造成的深坑之中,血液激蕩上升,很快就填滿了那個巨坑,然後向外溢出,迅速將周圍其他尚且完好的城池建築,也全部吞沒。

血浪滔天,速度極快,頃刻間便已經將重疊的城市變成海洋,然後繼續向著池翊音等人所在的建築而來。

浪花咆哮著拍擊大地和建築,毫不留情的摧毀一切,直沖向這座最後的指揮塔,誓要將數百米高聳入雲的尖塔,也折斷在兇猛的浪濤之下。

近了,更近了。

幾乎是每一次眨眼,浪頭都要更近,轉瞬間就已經撲向了尖塔下方。

京茶只覺得心驚。

在這樣的距離之下,註視著全程的他已經可以大致估算出這些屍骸的數量。

不……那已經不能叫估算。

那分明就是,以億計數。

一億只螞蟻有多少?

那會是怎樣龐大的體積,是否有人曾計算。

京茶不知道。

但是他現在知道,上億具屍骸,是怎樣恐怖的面積。

從數百米的高空向下看去,那一具具屍體都渺小得像是螞蟻,令京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厭惡的猛搓自己的手臂。

他在游戲場裏戰鬥十二年,第一次,戰場令他厭惡反感至此。

不僅是因為那密密麻麻,仿佛億萬只螞蟻般令人作嘔的景象。

更因為死亡本身。

他終究是人類啊!

又怎麽可能對如此龐大數目的同類死亡無動於衷。

但是,留給京茶感傷的時間並不多。

因為他很快就憑借著常年戰鬥的敏銳意識到,來者不善。

這些屍骸,可不單單只是為了惡心他而已。

那濃重到近乎於黑色的深紅色,正以不同尋常的方式和速度,沿著尖塔最下方的銀色鋼結構支架,一路向上蔓延。

那可不是海面在上漲,更像是螞蟻在爬樹。

不……

是人。

早已經死去的屍體,在試圖爬上這座尖塔,以極快的速度逼近最頂層。

也是池翊音等人的所在地。

京茶心中一驚,連忙放出數只兔子提前做準備。

但他剛剛出於本能的做出這種事,很快就又停下手來。

這個數量,太多了。

以往都是他以車輪戰碾壓敵人,憑借著源源不斷的骷髏巨兔,讓敵人分身乏術。

可是現在,他們要面對的,是密密麻麻遍布整個遼闊血海的上億屍體。

即便是京茶,也對這樣的情況招架不住。

他的兔子就算繁殖得再快,也決計無法在這些東西沖過來之前,增長到足以超過一億的數量。

京茶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立刻回身沖向池翊音。

“不行!我們必須想辦法從這裏離開!”

京茶的神情是難得的嚴肅:“這麽多屍體,如果它們一起圍攻,我無法護住你們。必須提前做準備!”

但是無論是池翊音還是紅鳥,兩個平日裏最理智冷靜的人,此時卻並沒有回應京茶,而是依舊站在原地仰頭看著白墻。

京茶皺眉,差點要以為這兩個人是中了副本效果被蠱惑了。

直到他同樣擡頭看向那依舊在播放的影片。

“我們不知道今日之後,還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好,剩下的人類能不能得救。但是……”

影片中,女性的神情堅毅,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畏懼或軟弱的神色,只有貫徹到底的剛硬。

以及,一閃而過的些許溫柔。

像是頂開巖石的春筍,無論如何都要想方設法的活下去,伸向太陽與天空。

“但是,我們要為以後留下足夠的線索,以防止黑暗和資源的短缺讓我們混亂。”

女性的話音落下,她身後的屏幕開始迅速滑動,一行行文字在短暫停留之後,就飛快閃過。

她在輕輕的停頓之後,立刻重新說起了他們的困境。

而池翊音的註意力,已經完全被屏中屏吸引了。

那上面不斷滾動過的,全部都是在那七年時間裏被濃縮總結的生存經驗,所有研究的最精華部分,全都被高度集中在了那小小的一塊屏幕上面,希冀能夠為未來看到這影像的人們,指引出一條安全的道路。

“……比起資源短缺,我們還面臨著更大的問題。”

在女性說到這裏時,畫面中突然響起“砰!”的一聲,像是野獸在撞擊大門。

下一秒,女性身後的一扇門被撞開,一個皮膚青白而滿臉血液的壯漢踉蹌沖了進來,嘶吼著沖向旁邊站著的人。

人群頓時躁動了起來,像是靜水深潭被砸進了一塊巨石,讓水下被掩藏過去的危險暴露。

那壯漢眼珠黑沈無光,臉龐僵硬沒有靈動的表情,只知道沖向最近的活人,試圖攻擊。

人群慌亂了片刻之後,立刻就有不少人沖向那壯漢,毫不留情的對準他的四肢發起攻擊,熟練的將壯漢的四肢斬斷,只剩下一個蠕動的人彘摔在地面上還在仰頭嘶吼。

隨即,壯漢的頭顱也被一柄鋼叉釘死在地面上。

他抽搐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女性身後的大門外還在不斷有異響傳來,她身邊的人也立刻響應,奔跑著沖向大門外支援。

而她轉過身,嚴肅的看向鏡頭,說出之前沒有說完的話:“對於還活著的我們而言,最大的危機,卻來源於死亡的同伴。曾經的同伴在死後,也成了我們的敵人。”

“墳墓在吞噬僅剩的世界,死屍在將還活著的人拽入死亡。”

“如果這段影像沒有被刪除,那我們在未來,一定已經遭遇失敗甚至死亡。任何能夠看到這段影像的人,請務必,務必小心死屍!”

她警告道:“死亡是不可戰勝的敵人,鬼魂無處不在。”

“很遺憾我不能給出更多的建議,因為就連我們自己,也沒能找出一條通往勝利的存活之路。但是,請恕我向你托付我,以及我身後所有人的期望。”

“請,為世界找到一條新道路,將人們指引向能夠平靜生活的家園。”

“或許……”

她頓住了。

良久的沈默後,她終於揚起一個笑容:“終有一天,會有列車超越死亡,滿載著所有人遠離……”

影像中女性的話還沒有說完,建築就已經在大幅度搖晃,高層的搖晃感極為明顯,桌椅都在向兩側來回滑動,發出刺耳尖銳的摩擦聲,擺放的物品也都紛紛摔碎在地面上,成摞的資料文件轟然倒塌,散落滿地。

而影像也開始變得不穩定,畫面不斷閃爍抽搐,忽明忽暗,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電流聲滋滋啦啦,伴隨著建築的轟動巨響,讓池翊音無法聽清影像中的聲音。

畫面斷斷續續。

“列車……超越地獄,遠離苦難與試煉之地,向……不再死亡……神國……先知的預言一樣,去往流淌著蜂蜜與牛奶……而到那時,所有人都能得到活下去的權力,拿到乘上那趟列車的車票……活…………”

影像越發不清晰,不斷搖晃的畫面裏,就連女性的笑容都仿佛扭曲。

終於,光亮閃了閃,徹底熄滅。

整個空曠的辦公大廳,也重新陷入黑暗裏。

玻璃幕墻外,血海已經開始沿著建築的外立面瘋狂上漲,試圖將數百米的建築整個吞噬其中。

即便尖塔高聳入雲,但根基已經開始被血海侵蝕,還能堅持多久……沒有人說得清。

京茶在突變後的短暫錯愕之後,立刻不由分說拽起池翊音和紅鳥,想要沖向他們來時的大門。

既然下面是屍骸,那就只能向上跑!

他同樣聽到了來自毀滅後幸存者們的警告,因此對那些屍骸的戒備再上一個高度,不敢輕易放松警惕。

如果只有他一個,或許能在這樣龐大的屍潮裏靠著兔子保住命,但是,他必須要為池翊音和紅鳥考慮。

帶著這兩人,京茶難得心裏發虛,沒有把握能毫發無損的離開。

池翊音憑著對京茶的信任在移動,心思卻還在那影像上。

那位女性指揮官最後的話語,更像是對未來美好的祝福。

但她提到的列車,卻引起了池翊音的註意。

雲海列車,列車,超越死亡,包廂裏的屍體引向的地下深淵……

原本遮掩住真相的迷霧漸漸散開,記憶中在雲海列車上看到的所有畫面,列車長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在一一與指揮官的話語相對應。

而在因果成立之後,池翊音隱隱有種感覺。

他覺得,自己已經摸索到了這個副本的最核心。

——雲海列車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是未來。

一個世界得以存活的可能性,造神場嚴苛的篩選與挑選,對過去毀滅的改寫,新紀元必將降臨的事實……

是與過去所有導致世界毀滅的罪孽,相鬥爭的決心,以及——

改寫未來。

這個想法從心頭閃過的瞬間,池翊音的眼眸明亮如雪光乍現,他勾了勾唇角,笑了。

他曾經揣摩人性,了解人心,理解現實,將非人之物寫進自己的筆下,三條嚴苛限制不僅沒有成為力量的阻礙,反而成為了他重現鬼魂的助力。

而現在,非人之物已經遠遠不再能滿足他想要實現的未來。

新的世界在升起,而池翊音……他想要書寫的,不僅僅是人。

而是整個世界。

創造,改變,對於命運的安排一直都是神明的權柄。

但現在,池翊音想要成為力量本身。

穿行過造神場,成為新的神明,改寫未來,扭轉毀滅。

就從,這趟於雲海之中穿行遨游的列車開始,它將帶著最後的競爭者,駛向曾被祝福的未來。

玻璃幕墻外,殷紅的血液已經快速蔓延而上。

紅與黑交織相融,令人觸目驚心。

池翊音奔跑在坍塌的建築中,那雙湛藍的眼眸,卻亮得驚人,仿佛能透過黑暗看到深深地底的神殿,以及曾經居住於此的神明。

他明白了【雲海列車】副本的核心,也知道了池旒之所以前來這裏的目的。

——神明的權柄,就藏在地底那座黃金神殿裏。

而想要見到沈寂於此的神殿,只能通過它的主人,一切權柄的歸屬者——黎司君。

這就是池旒煽動協議,將黎司君遠隔在外的原因。

如果想要與池翊音匯合,被世界意識阻撓的黎司君,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神明的殿堂。

那是完全歸屬於神的空間,即便是世界意識也無法插手半分。通過那裏,黎司君便可以進入深淵的地下城池。

而黃金神殿,則會出現在池旒面前。

池翊音低低笑了出來。

他斂下的眼睫之下,掩藏著瘋狂與堅決。

“既然是我的同伴,又怎麽能讓你隨意利用。”

池翊音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他可是,我最重要的資產。”

“黎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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